有时东京下雪会持续到四月。

    前一天仿佛就要进入盛夏,第二天就又下起雪来。

    沿途粉色的樱花和雪花争相绽放,就像春天和冬天的一场相遇。

    下雪天,最适合和三五好友围在家中吃火锅。

    刚来日本的时候,作为华人留学生,总有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落单感,为了派遣寂寞,常常呼朋结伴四处请客,中式火锅是最受欢迎的餐点之一。后来认识了葵,因为中式火锅在日本价格不菲,她总是极力劝说:“我们在家做吧,经济实惠。”

    此后,往往都是葵带着人和材料,来我家操办。鸡肉、鱼肉、牛肉……为了照顾所有人的口味需求,一来二去,中式火锅变成了日式,最佳选择最后都是什锦锅。

    那天是中国的年初六,近傍晚的时候,外面下起鹅毛大雪,不一会儿整条街道被银色覆盖,天是灰的,地是白的,加上数点钟声就像一场神明的婚宴。

    “干杯”的喧腾声中,有铃声响起来,是个全然意料之外的来电,我握着手机,推门来到阳台。脱离了温暖的包围,凛冽的寒风里面,丞宝绪的声音像一团火,“我到东京了。羽田。”

    我半晌说不出话来,磕绊道:“我,我现在来接你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转身大步往屋内走,一头碰在玻璃门上,吓了众人一跳。

    朋友们手忙脚乱,我捂着额头还没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我记得非常清楚,那天我穿了一条袖子很长的黑色棉t,格子阔腿长裤,外面罩着一件樱花色的长羊绒大衣,之所以这么记得,是因为那天丞宝绪送了我一条黑底白格围巾,我忘不了她为我绕上围巾时温柔的目光。

    在我的印象中,那天的自己非常帅,我的清瘦和长腿可以把宽松的格子裤穿得飘洒又有型。若是不经意露出里面的黄色筒袜,搭配着我引以为豪的板鞋,更加不可挑剔。

    可是后来在丞宝绪的描述中,我只是个邋里邋遢的小痞子。若不是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,我大概像个无家可归的清瘦流浪汉。拎着一个叫不上名字的锥形手工包,凌乱而随便地扎着一个马尾,顶多还算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有框眼镜。走起路来,双手插在裤袋里面不知道在拽什么。

    那天的丞宝绪松松挽束着一头卷发,两颊泄下两缕碎发,衬着她清淡的妆容,宛若一个雪中仙子。她裹着一条黑底白格的围巾,烟灰色小香风外套下的白衬衫,领开的很低,托着里层白色高领针织外的那条细长而闪烁的东京塔链坠,知性又斯文。灰亚麻西裤裹着曲线玲珑的一双长腿,令人心驰。

    我看见丞宝绪,不禁笑起来,快步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,终于站在她面前,说的第一句话:“你好漂亮……”

    丞宝绪笑起来,说:“你不冷吗?你这人好奇怪,没有冬天的大广州穿得严严实实的,下雪的大东京,就穿这么两件……”

    我去拾丞宝绪的手,“你给我暖暖……”

    丞宝绪搡了我一把,脱开手说:“别动手动脚。”她把围巾摘下来,一圈一圈给我往脖上缠,我的半边脸被裹在里面,瓮声瓮气说:“说不了话了!”

    丞宝绪笑说:“那就闭嘴。”

    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笑,丞宝绪被我笑得不肯再和我说话。别开脸一心一意看着窗外的雪景。